我吓得尖叫了一声。接着我又尖叫了一声。接着,望着父亲的尸体,我静了下来。
听着,从你们闭嘴不语和冷血无情的反应看来,我想你们早已知道房里发生的事情了。即便不是一清二楚,至少也知道不少。们此刻正在猜想我对眼前的这种景况会作何反应,会有何感觉。就像有些时候看画时所做的那样,你们试图想像出主人公的痛苦,想像着故事发展到这一悲惨时刻的经过。接着,看到我所作的反之后,你们会在那里设想,如果处于我的位置,如果你们的父亲被如此谋杀的话,会有什感觉。我知道你们会饶有兴致地努力地去想这一点,而不是我的痛苦。
没错,我晚上回家发现有人杀了我父亲。没错,我拉扯了自己的头发。没错,我号啕大哭了。没错,我像小时候那样,用尽全身力气紧抱住他,闻了闻他的肌肤。没错,我因为害怕、痛苦、孤独而全身颤抖了很长时间,喘不过气来。没错,我不相信我所看到的一切,我乞求安拉让他坐起来,让他像以前一样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坐在书堆中间。起来,爸爸,起来,不要死,快,爸爸,起来,爸爸。但他血迹斑斑的头已被打烂了,烂得一塌糊涂。纸张和书本被撕烂了,茶几、颜料盒与墨水瓶被打烂了,坐垫、工作桌、写字板被野蛮地拆散了,屋里一切都已乱七八糟,我父亲被疯狂地杀死了:对这一切的一切,我感到恐惧。我更感到害怕的是把这房间里的一切毁坏到如此程度的憎恨。我不再哭了。两个行人经过外头的街道,在黑夜里谈笑风生。此刻,我从内心听到了世界的无尽静寂。我用手擦干鼻涕,抹去脸颊上的泪水,我沉思良久,想着孩子和我们的生活。
我听了听寂静的四周。我跑了过去,抓住父亲的脚,把他拖进走廊。不知道什么原,他感觉重了许多,但我没有多想就开始把他拉下楼梯。走到一半,我耗尽了力气,只得在楼梯上坐了下来。正当我又要哭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个声响,以为是哈莉叶带着孩子们来了。我又抓紧父亲的脚,用胳肢窝紧紧夹住,继续下楼,这次加快了速度。我亲爱父亲的脑袋烂得一塌糊涂又浸饱鲜血,敲在每一级阶梯上发出湿拖把撞地的声音。到了下面,转过他现在似乎变轻了点的身体,然后一鼓作气,拖着他走过石板地面把他弄进了马厩旁边的夏日画。为了能够看清楚一片漆黑的房间,我跑出门,到厨房的火炉点火。等我拿着蜡烛回来,在手中的烛光下看见拖着父亲进来的房间也已被翻得乱七八糟。我目瞪口呆。
是谁,我的天,是他们之中哪一个?
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飞快地盘算着很多事情,我把父亲留在那间墟般的房里,紧紧地关上了门。我从厨房抓起一个桶,到井边盛满了水。我爬上楼梯,靠着一盏油灯的光亮,迅速擦掉走廊里、楼梯上的血迹。我很快就做完了这一切。我上楼回到我的房间,脱下沾满了血的衣服,换上干净的。正当我拿着水桶和抹布准备进入我父亲的房间时,听见庭院的大门被推开。晚祷的呼也已经开始了,我鼓起全身的力量,拿起油灯,来到楼梯口等着他们。
&ldo;妈妈,我们回来了。&rdo;奥尔罕说。
&ldo;哈莉叶!你们跑到哪去了!&rdo;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但声音却像低语,而不是大吼。
&ldo;可是妈妈,我们没有超过晚祷的呼唤……&rdo;谢夫盖开始辩解。
&ldo;闭嘴!外公病了,他在睡觉。&rdo;
&ldo;病了?&rdo;哈莉叶在楼下说。她从我的静默不语中察觉出我在生气。&ldo;谢库瑞小姐,我们等了一会儿科斯塔。鲻鱼到了之后,我们没有耽搁,接着去拣月桂叶,然后我还给孩子们买了无花果干和山茱萸果干。&rdo;
我有股冲动想下楼去悄声责备哈莉叶,但怕如果下楼,手里的油灯会照亮潮湿的阶梯和匆忙之中遗漏的血渍。孩子们噼噼啪啪地上了楼梯,脱下了脚上的鞋子。
&ldo;嘘‐‐&rdo;我说,把他们推向我们的卧房,&ldo;不是那边,外公正在睡觉,别进去。&rdo;
&ldo;我要去有蓝门的房间,去火盆边取暖。&rdo;谢夫盖说,&ldo;不是要去外公的房间。&rdo;
&ldo;你外公在那个房间睡着了。&rdo;我悄声道。
但我注意到他们犹豫了一会儿。&ldo;我们要小心,别让侵扰你外公让他生病的坏邪灵也抓住你们两个。&rdo;我说,&ldo;现在,进你们房间。&rdo;我一把抓住他们两人的手,送进我们相拥而睡的房里。&ldo;说说看,你们刚才在街上玩什么,弄这么晚?&rdo;&ldo;我们看到几个阿拉伯乞丐。&rdo;谢夫盖说。&ldo;哪里?&rdo;我,&ldo;他们有拿旗子吗?&rdo;&ldo;我们在爬坡的时候看到的。他们给了哈莉叶一个柠檬,哈莉叶给了他们钱。他们全身上下都是雪。&rdo;&ldo;还有呢?&rdo;&ldo;他们在广场上练习朝靶射箭。&rdo;&ldo;在这么大的雪天里?&rdo;我说&ldo;妈妈,我好冷,&rdo;谢夫盖说,&ldo;我要去有蓝门的房间。&rdo;&ldo;你们不准离开这个房间,&rdo;我说,&ldo;不然你们会死掉。我去拿炭盆来给你们。&rdo;&ldo;为什么说我们会死掉呢?&rdo;谢夫盖问。&ldo;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rdo;我说,&ldo;但你们不可以告诉别人,听懂了吗?&rdo;他们发誓不说。&ldo;你们刚才出去之后,有一个全白的人,他已经死了,身上的颜色也都掉光了,他从一个遥远的国家来到这里找你们外公说话。结果原来他是个邪灵。&rdo;他们问我这个邪灵是从哪里来的。&ldo;从河的对岸来的。&rdo;我说。&ldo;是爸爸所的地方吗?&rdo;谢夫盖问。&ldo;是的,是从那里来的。&rdo;我说,&ldo;这个邪灵来这里是想看一眼你外公书里面的图画,他们说如果一个罪人看到那些图画,会当场死掉。&rdo;
一片安静。
&ldo;听着,我要下楼去找哈莉叶。&rdo;我说,&ldo;我会把炭盆拿到这儿来,还有晚餐也是。想都别想离开这个房间,不然你们会死。因为邪灵还在屋子里。&rdo;
&ldo;妈妈,妈妈,别走。&rdo;奥尔罕说。
我板起脸对谢夫盖说:&ldo;你负责管好你弟弟。如果你们离开房间,没有被邪灵抓到,我也会杀了你们。&rdo;我装出每次要打他们之前的严厉表情。&ldo;现在,祈祷你们生病的外公不要死。如果你们乖的话,真主会见你们的祷告,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rdo;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祷告。我下了楼。
&ldo;有人打翻了装橘子酱的锅。&rdo;哈莉叶说,&ldo;不可能是猫,没那么大力气;狗也不可能进屋里来……&rdo;
她陡然看见我脸上的恐惧,顿住了。&ldo;怎么回事?&rdo;她说,&ldo;发生了什么事?你亲爱的父亲出事了吗?&rdo;
&ldo;他死了。&rdo;
她尖叫。刀子和洋葱从她手里跌落,撞上砧板,力量之大震得她正在处理的鱼都蹦了起来。她又尖叫了一声。我们俩都注意到她左上有血,那不是沾到鱼身上的血,而是她第一次尖叫时意外切伤食指流出来的。我跑上楼,在卧室对面的房间寻找纱布时,听见孩子们在屋里大吵大叫。我手里拿着撕下的纱布,走进房间,发现谢夫盖爬到弟弟身上,膝盖紧压住奥尔罕的肩膀,掐住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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