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脸以后,小秋握着玉坚的手道:&ldo;这里不远就是滕王阁,我们上去看看,也好让令正吃饭。&rdo;玉坚向他看看,便同他走出来。到了滕王阁,并没有什么游人,阁下过庭里,有两个提篮子的小贩,在砖块地上睡觉。转过壁门,扶着板梯上阁子,扑棱一声,几只野鸽子由开的窗子里冲了出去。楼板上倒也不少的鸽子粪。小秋道:&ldo;这倒很好,连卖茶的都没有了。&rdo;说着,走到窗槛边,向外看去。这里正当章贡二水合流之处,河岸边的船,是非常之多。只因这纯粹东方旧式的建筑,阁子的窗槛,就在下层屋瓦的上面,下层屋瓦,正把阁下的河岸挡住了,所以看不见船,只有那船上的帆桅,像树林一般,伸入半空里来。对面小洲上,一丛杨柳,掩藏着几户竹篱笆人家。
在小洲以外,浩浩荡荡,就是章江的水色,斜流了过去。更远,洲树半带了云雾,有点隐约。一带青绿的西山影子,在天脚下,挡住了最远的视线。玉坚拍了窗槛道:&ldo;有人说,滕王阁是空有其名。我想,他一定是指这阁子上面而言,以为不过是平常一个高楼,并没有什么花木亭台之胜。其实这个地方,是叫人远望的,你看,这风景多好,真是阁外青山阁下江,阁中无主自开窗……咦,小秋,你怎么了?&rdo;玉坚伸手将小秋的肩膀挽了过来。见他的眼眶子,却是红红的。便道:&ldo;你也太作儿女之态,为什么哭?&rdo;小秋揉着眼睛笑道:&ldo;我哭什么,我望呆了,有些出神。本来,你这一对年少夫妻,哪个看了不爱。你说,见了我是你的救星到了。现在应当反过来,说你是我的救星来了。这里无人,我问你,你答应我一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rdo;玉坚道:&ldo;我说你是救星,无非想和你借几个钱而已。你教我怎样的救你?&rdo;
小秋向上阁的楼口上看了一看,这才道:&ldo;你能这样做,我就不能这样做吗?你不是打算回三湖去吗?我想请你由五嫂子那条路,和她暗地里通个信,问她能不能像尊夫人一样,跟我走。她如是肯的话,我就去接她。&rdo;玉坚道:&ldo;你不行呵!我在省城里,可以另住,你怎样可以另住呢?而且春华是不能和我那一位比的,人不见了,他家必追究,万一败露了,不但是你不得了,先生和令尊的交情,请问又怎样处之?&rdo;小秋道:&ldo;这一层,当然我是顾虑到的。你以为我还在江西住着吗?我决定带了她到开封去。回开封去,我家里还有很好的房子可住,在家乡钱也总有得用。读书,在开封进学堂,我是本省人,也许比在南昌还要方便。到了开封以后,我再详详细细写一封信给家严,千里迢迢,也不跪也不用罚,家严也只好答应了。只是对姚府上怎样处置,现在还想不到。然而哪里顾得许多,只好走到哪里是哪里。&rdo;玉坚沉吟着道:&ldo;果然,这样做法,倒也是个路子,只是……我也说不出所以然,不过,我想着,天下总没有这样容易的事。&rdo;
小秋道:&ldo;你觉得难在哪里呢?&rdo;玉坚抬着头望了天,只管用手搔着头发。然后摇摇头道:&ldo;我倒是想不出。&rdo;小秋道:&ldo;自从我到了你那藏娇的金屋里,我就想到天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都是为了人不肯拼命去干,我这回是拼命了。&rdo;说后把脚一顿。玉坚身靠窗槛,向他微笑。小秋道:&ldo;你不要说我这是玩笑,我是决定了这样办。你不能和我做一回黄衫客吗?&rdo;玉坚笑道:&ldo;她倒有些像霍小玉。只是你非薄情的李益。老老实实把我比昆仑奴好了。&rdo;小秋皱了眉道:&ldo;我实在没有心谈典故。你到底干不干?&rdo;玉坚道:&ldo;我回三湖去,是想在家里弄点钱出来,自己看看,这事很为难,怕家严问我,何以出来这久,钱就用光了呢?遇见了你,想问你通融几个,就不打算回去了。&rdo;
小秋道:&ldo;我若有钱,我自然会帮你的忙。但是你能在家里再弄几文出来,钱多一点,那不是更好的事吗?&rdo;玉坚双手扶了窗槛,望了外面的风景,许久不作声,突然地转脸向小秋微笑道:&ldo;钱呢,我是可以在家里弄一笔钱出来的。但是我怕弄到钱之后,伤了我父母的心,省城里或者也会站不住脚的。&rdo;小秋道:&ldo;那要什么紧?你可以跟着我,一块儿到开封去玩玩。我家里的房屋多极了,现在全是佣人在那里住着。假如你不嫌弃,就是在我家住三年五载,我家也不在乎。家伯父和家父在江西候补,都是十几年不回去一次的人,准保他们不会知道。&rdo;玉坚正色道:&ldo;你这都是真话?&rdo;小秋道:&ldo;我们也有半年的交情了,你看我骗过你一句话没有?&rdo;玉坚突然兴奋起来,跳脚笑道:&ldo;若是有这样一个好地方藏身,我就可以放了手做事。那么,我们这事,什么时候动手?&rdo;
小秋道:&ldo;越快越好。最好你明天就坐夜行船走。同时我在省里也预备起来,只要她答应一声走我就包一只船,在三湖对岸永泰等着她。她上了船,顺流而下,到了南昌,就停在这河街边,你把人也接上了船,我们不要耽搁,立刻走吴城也好,走九江也好,上了大小轮船,他们到哪里去寻找我们。由汉口回开封,我走过一次的,一切我都在行,还有什么难处?&rdo;玉坚听了这样好的妙策,只觉满心搔不着痒处,乱搔着头发笑道:&ldo;若是真能办到这个样子,岂不是快活死人?我明天就走。只是她,一天没有离开过我。不管了,毛三叔是她娘家人,让他照应几天就是了。我去以后,最好你每天能来我家一次,我自然随时有信来,得了确实消息,我立刻回省。大家不要错过了机会。&rdo;小秋道:&ldo;那自然,机会一定有的。因为我既然走了,姚师母是不会提防她的。&rdo;两人一商议之下,觉得这条计,面面俱到,对面笑着,非常之有趣。
玉坚正色道:&ldo;交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我先说明,一路的用费,我们两个人共摊。就是到了开封,住在你府上,我也应当出房租。&rdo;小秋拍着他肩膀道:&ldo;我们是共患难的朋友,你何必计较这些。&rdo;玉坚道:&ldo;你府上不是有佣人吗?我想到了开封,不像在南昌,什么地方是生疏的,总还要你吩咐佣人,遇事多帮一点忙。自然,我们也不能叫人家白白地做事,每月我可以给点钱他们打酒喝。&rdo;小秋道:&ldo;这倒不必客气,我家的佣人,都是作事多年的,他们在开封和我看守老家,也和我家里人一样,我吩咐他们招待客人,他们怎好不管?要如此分彼此,以后的事,倒不好办了。&rdo;说着说着,玉坚又伸手搔起头发来了,笑道:&ldo;我是无所谓的。就不知道她,服水土不服水土,不过她们有一对姊妹在一处就好办了。我想,江西的瓷器夏布还有茶叶,都应当预备一点,好去送人。&rdo;小秋道:你在那里,没有一个熟人,带土产送人作什么?&rdo;玉坚笑道:&ldo;往后你的故乡人,就会有我的朋友了,我应当预备的。想不到我居然有到中原去看看的机会,第一是长江,不用说,马上可以要饱游一番了。就是黄河之水天上来,我也要看看是怎样的来法?&rdo;小秋向他看看,见他在阁子上走来走去,满脸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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