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承昀这天晚上真就很纯洁地止于亲吻了,别的什么都没做。 辛榕是个经历比较曲折的孩子,身体里还是藏了很多不会轻易示人的其他面。邵承昀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些。 今晚辛榕算是放下防备,开始接纳邵承昀,对他不再像以往那么提防。邵承昀也并非一个凉薄无心的人,他是有着温情的一面的,也愿意跟辛榕走走心。 凌晨一点过,两人洗漱以后睡下了,辛榕在睡前还抹了一点手霜。自从邵承昀在船上给他擦过一次以后,他知道邵承昀喜欢摸着手部皮肤光滑一些的触感,现在每晚都会记得擦一次。 躺下以后辛榕主动往邵承昀那边靠过去,和他说了声“晚安”。 床头灯还没熄,男人也很自然地伸出手臂给他枕着,然后像是随意想起,问了他一句,“当时怎么没再继续上学了?还想回去念书吗?” 辛榕的资料邵承昀是看过的,而且后来邵承昀还主动找母亲林莺要了一份更详尽的调查背景。 当年辛榕读的是外语学院的酒店管理专业,这个学校本身就很不错,酒店管理也是学院的热门专业,全国同类院系排在前五,收分不低。 如果考虑到辛榕的母亲在他高三那年已经开始出现移植排异反应,时常去医院化疗这些情况,辛榕还要分心照顾母亲,他能以这个成绩完成高考已经很不容易了。 邵承昀原本以为他是因为大一那年母亲过世受了打击,才选择的休学,这会儿突然想起这件事了,有意趁着今晚问问缘由,大概也有想把他送回学校再继续念书的想法。 一个高中毕业的学历太低了,要不是辛榕当时有人推荐,加上他本身形象气质太好,英语口语也流利,完美符合了顶层餐厅需要接待一些外籍客人的要求,估计游轮上的工作他都拿不到。 邵承昀还是喜欢他身上那种干净的气质,也想让他把这种状态多保有些时间,所以最近是动了念头,想让他继续回到校园里待着。 辛榕躺在他臂弯里,沉默了会儿,说,“不是的,和我母亲没有关系。她本身的职业是老师,很看重我的学习。她都走了我更应该完成学业。本来是想好好念到大学毕业的……” 这个回答是邵承昀没想到的。其实就在辛榕刚住进邵家没多久,有一次邵承昀就问过他为什么离开学校,但当时辛榕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了些别的给岔开了。 邵承昀给辛榕枕着的那只手稍微动了动,揉了下男孩的后脑,像是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当时我们其中一节主课的任课老师是酒店管理学院的副院长,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辛榕起了个头,又停顿了几秒,邵承昀在这短暂的静默之中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令他不快的气息。 “那个副院长教我们班的课没一两个月,也不知道看上我什么了,就开始频频骚扰我。给我发一些短信,叫我去他办公室,有一次甚至在教室里对我动手动脚。” “当时我妈妈刚过世,我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差,又遇上这么一个事,就像是双重打击吧。我知道如果按照正常程序,保留他骚扰我的证据,再找个媒体报道出去,这件事肯定会有解决办法。学院也不至于对我怎么样,混个毕业总不成问题。” 辛榕说到这里就停住了,没再继续。那个骚扰事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到现在他也不愿多提。 那时候他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唯一的小姨远在外省,也帮不到他什么。骚扰他的副院长在学院里根基很深,对于刚刚经历丧母之痛的辛榕而言,已经没有勇气和精力去对抗这种事情,只是勉强念完以后不要再自责了 辛榕描述整件事情的口气是比较淡然的,没带多少情绪。 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当初那种屈辱和无力感不再那么刺痛伤人,他也在很大程度上接受了这个事件对自己人生的改变。 邵承昀听后沉默片刻,心里已有了打算。这件事他不知道那就算了,知道了绝没可能任其不了了之。但他嘴上没说什么,只是揉着辛榕的背,安抚他,“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回不回学校我们再商量。” 从三年前被副院长骚扰直到这一刻,辛榕一直在独自消化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他也一度怀疑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以至学业中断,但是没有人可以和他商量。 这是他头一次对别人说出自己退学的真正原因,就连以往孟冬林问起时,他也只是以一些模棱两可的回答带过。 “我当初是不是太冲动了……”他问邵承昀,在深夜的房间里听着他的声音似乎带了些迷茫,“事情本身也没到必须退学的程度?” 邵承昀搂着辛榕,拍拍他的背,沉着声说,“后悔是最没意思的,不管当时是不是一时冲动,你没有因此消沉下去,很快找到了工作,也把工作做得很好。其他人的21岁不一定有你这样的经历,这些才是你从那件事里收获的东西。” “你还年轻,意味着就算冲动也是成长必要的一部分。以后不要再自责了。” 男人的声线沉稳,语速也从容,话说得不多,可是每一句都很切实。 他给予辛榕的不是那种轻飘飘的安慰,没有随意敷衍他,也没有跟着辛榕试图判断对错的思维去走。而是肯定他的努力,告诉他不必回头看了,前面有更好的风景。 辛榕安静地躺在邵承昀身侧,心跳却越来越快地听着男人所说每个字、每句话,当邵承昀和他说到“以后不要在自责了”,他慢慢闭起眼睛,深呼吸了一次。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吧,辛榕心想。邵承昀身上有些东西藏得比较深,有时让辛榕觉得猜不准,心里对他还会有几分畏惧。但是在私下的一些相处里,尤其是在今晚,又让辛榕感受到了他所独有的温柔和洞悉。 辛榕知道自己是真的动心了。如果说之前承认喜欢时还只是模模糊糊的有迹可循,那么经过这一晚,他对邵承昀的感情已经可以摹状了,是沉甸甸的一份压在心底。 此前他没有恋爱经历,不清楚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状态,也没有合适的参照标准。现在突然一下被邵承昀吸引了,听他说一句话,看他一个眼神,都能感觉自己在一点一点往下陷落,才知道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样的。 好像曾经整个青春期压抑的那些感情,都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到了出口。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他,心跳跟着他起伏,愿意向他袒露心迹,愿意跟他做幼稚的事,也愿意听他说一些严肃的话。 两个人躺在床上聊的这些虽然没有多长时间,但对辛榕而言是很管用的。邵承昀的话切中要害,让男孩觉得释然了也放下了,不再背着那些无解的思想包袱。 而辛榕提到的这段过去,也让邵承昀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一些暗中的转变。 之后的几天,邵氏与德国公司的谈判进度逐渐放缓。邵承昀带着团队待在不莱梅船厂那边的时间居多,还有一些船舱设计的细节有待商榷,都必须一一拟在条款里,这是很磨人的一个过程,双方都在争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其实有时候结束工作太晚,邵承昀是可以在不莱梅当地找个酒店落脚的,但他还是坚持让司机开车送自己回汉堡,一来一回就是将近三小时的车程,耽误的都是他的休息时间。就连助理何循都劝他这是何必呢,就让辛榕独自在酒店里待个一两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邵承昀和他懒得说,团队里一群大老爷们跟谁都说不上这些,回去看看辛榕,抱着他的小朋友睡一觉,好像才是真的解压。 辛榕一般熬不到那么晚,邵承昀回酒店时他大都已经睡下。 邵承昀现在不会有意去弄醒他,但是辛榕不知道为什么睡得比以往浅了。邵承昀回来的动静不管多小,就那么开关门轻轻的两次响,他也会立刻醒来。 邵承昀进屋以后的流程不外乎脱了大衣和领带,去盥洗室洗个手,然后进卧室瞧瞧辛榕。 辛榕一直觉得自己不是那种毛躁轻率的性格,但他现在已经把一颗心都投进去了,处在一种情难自已的状态。白天不管做什么心里想的都是邵承昀,就盼着他晚上回来见一面。 邵承昀还在盥洗室里洗手洗脸什么的,就听着辛榕趿着拖鞋从卧室走出来。辛榕刚一起来还有点迷糊,也不说什么话,就倚在门框边看着邵承昀,看他摘了腕表、抹上洗手液,再放水把手上的泡沫冲掉。 辛榕在一旁给邵承昀递了条毛巾擦手。 男人接过来在手上抹一把,然后把用过的毛巾往架子上一搭,伸手兜着辛榕的后脑,把他往卧室里带,一面说他,“怎么这么容易醒?我都尽量不弄出声音了。” 辛榕跟他进了卧室,小声说了句,“可能白天睡多了吧。” 他这话说得自己都心虚,邵承昀又怎么会看不透。 攒了一整天的思念,全在辛榕眼里写着呢。 邵承昀笑了笑,也不说破。他身边从来不缺爱慕者,对他而言这种喜欢或仰慕太稀疏平常了,他早也见惯不惯。 但是辛榕跟那些人又不太一样,邵承昀不能否认自己是费了点功夫才撬开那层辛榕用来自我保护的壳,让他慢慢露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现在辛榕对他的感情已经全起来了,邵承昀看得很分明。他暂时不会惊动小朋友,不想又把他吓回去。 辛榕在床边坐下,看着邵承昀站在衣柜边上换衬衣,主动问了一句,“我去给浴缸放点水吧?” 邵承昀把衬衣放进宾馆提供清洗服务的洗衣袋里,拿出一件浴袍穿上,说,“不用,我冲个淋浴就行。” 说完他走回辛榕身边,正好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两本旅游手册,封面都印着与迪士尼乐园有关的内容。 这就是宾馆前台可以随意自取的那种观光客指南,辛榕今天闲来无事时,正好拿了两本看着打发时间。 邵承昀心念一动,问他,“想去迪士尼么?” 欧洲唯一的迪士尼主题乐园建在法国,从德国直飞过去一个多小时,并非不能达成的愿望。 如果邵承昀有心要宠宠辛榕,或者想给他们的这次心动之旅再加入最后一个筹码,把那些辛榕没有想也不敢想的浪漫招式全都用上,那么也不是不能为此更改行程的。可以…牵手吗? 辛榕坐在床边,仰头看着男人,想了一下,说了句让邵承昀有点意外的话,“这个在法国。” 以邵承昀对辛榕的了解,原本以为他推说不去的概率更高。可是这么一回答,显然就是想去的。 邵承昀心领神会,淡笑着说,“我知道在法国。你要愿意去我就让助理改签回程的机票,到时候我们先去法国,玩一天再从法国回国。” 辛榕犹豫了下,他心里其实很想和邵承昀有一次像样的约会,也不一定是去迪士尼,就去看场电影,或者一起在街上走走,能有个半天时间他就知足了。 他今天拿回来的这两份旅游指南的确没藏任何私心,就是看着玩儿的,不是想给邵承昀什么暗示。但他知道如果这时拒绝了,他们就将在下周如期回国,一旦飞机落地平州,邵承昀仍是那个把事业摆在首位的业界大佬,不可能有什么时间留给他了,更别说一次不受打扰的约会。 辛榕仰头看人的样子有种藏不住的期待。他以商量的口气问邵承昀,“会很麻烦吗?” 邵承昀捏了捏他的脸,说,“不麻烦。”然后不待辛榕再说什么,邵承昀直接拍板决定了,“再有两三天我这儿也搞定了,你再乖乖等几天。” 邵承昀说完这话,飞去巴黎迪士尼的事就算定下了。 辛榕起先点了点头,刚想说谢谢却被男人捂了嘴。邵承昀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唇,淡声说他,“别谢来谢去的,听了膈应。” 辛榕发不出声音,眼尾随之弯了些。邵承昀让他先睡,自己进浴室冲了个澡,再回卧室以后调暗了床头灯,在大床的一侧躺下了。 辛榕闭着眼,呼吸很轻,也听不出有没有睡着。邵承昀没再碰他,多放了个靠枕在自己身后垫着,拿起一整天都没顾上看一回的私人手机,开始翻看未读信息。辛榕这才主动挪过去,慢慢伸手抱住了他。 自从上次玩过桌游又聊过退学的事以后,邵承昀能感觉出来,辛榕在这段关系里变得积极多了,不再像以往那样总要跟他划清界限,反而知道找着机会和他亲近一些。 邵承昀一手拿着手机回复信息,另只手搂着辛榕,指下轻捋着他的耳廓,像给小猫小狗顺毛似的,弄得挺趁手。 “我知道去迪士尼是浪费你的时间了。”辛榕和他说,“我这样是不是有点任性。” “不任性。我也不差这一天。”邵承昀打断他,手下摸着他耳朵的动作没停。 “如果时间来不及就不去了。”辛榕说的最后一句话带了点笑意,“我还是有点想象不出来,你陪我去玩具店买了芭比娃娃又去迪士尼看睡美人城堡是什么样的……” - 之后辛榕又等了三天时间。 这三天里邵承昀还是每晚忙到深夜才回宾馆,辛榕也照旧睡得迷迷糊糊地从床上起来,就为早一两分钟见到他。 这趟德国之行把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了很多,和当时在游轮上那种狂飙猛进式的硬撩硬上不同,现在他们之间多了些温和细腻的心思,倒还真有点婚后的氛围了。 辛榕的懂事是一点没变的,他没有催问过什么时候去迪士尼,抱着的也是能去则去的态度。直到周五这天晚上,邵承昀突然提早回来了,毫无预兆地跟他说,“收拾东西吧,明天我们飞巴黎”。 辛榕听后愣了愣,“嗯”了一声却站着没动。 邵承昀抬手刮了下他的鼻梁,笑着说他,“愣着做什么?让你去收东西,明天一早的飞机。” 辛榕这才跟着笑起来,连应了两声“好”,转身去衣橱里拖出行李箱,开始往里面放衣服。 或许从邵承昀的角度未必能够理解,不过是去一个游乐园而已,怎么会让辛榕惊喜成这样。但在辛榕的认知里,这就算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了。 虽然时间顺序可能不对,结婚协议已经签了,婚戒也已戴上,才姗姗来迟有了一次约会。但对辛榕而言,这场只有一天的约会带给他的鼓舞却是别的什么都不可比拟的。 第二天清早,邵承昀没带助理,也没穿那些正式的衬衣西装,以一身休闲随性的打扮和辛榕出发去往机场。 从汉堡飞往巴黎的航程总共1小时45分钟,他基本都在补觉明明在登机前喝了一杯咖啡,竟然还是罩着眼罩睡得很沉。而辛榕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戴着耳机看完了一部电影。 当他们二人提着随身行李下了飞机,并排走在航站楼里,一小段路程过后,辛榕问,“可以…牵手吗?” 周围的旅客大都行色匆匆的,邵承昀却放慢了脚步,转头看了眼辛榕,嘴角勾了下,什么话没说。只是当辛榕主动来牵他的手时,他也把辛榕的手给握住了。 接着他们在机场租了一辆车,把各自的行李袋扔到后座,开车前往40公里外的迪士尼乐园。 辛榕在行车途中拍了一小段视频,最初摄录的只是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而后镜头慢慢向车内转动,落在了开车的男人身上。 邵承昀目视前方,单手扶着方向盘。今天他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搭配羽绒服,因为车里开着暖气,羽绒服已经脱在后座了,镜头里他穿毛衣的样子显得比以往更为儒雅温和,眉宇间透出从容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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