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起头时我看到院子里的张沉和程声在漫天飘雪中打起雪仗来。张沉一砸一个准,很快把程声砸得举手投降,不过我看出投降只是他的阴谋,果然没几秒他就趁张沉不注意从雪堆里抓出一个大雪球,跑着扔向张沉。张沉接住向他跑来的程声,两个人平衡不稳的人一同倒在雪地里,程声好像受了惊吓,一脸着急从他身上爬起来,隔着裤子来回摸他的腿,很心疼的模样,“腿没事吧?”张沉根本不在意,三两下从雪地里站起来,看到程声着急又心疼的模样似乎很满足,抓着他的手往自己面前一拉,鼻尖贴着他的脸,问:“有事怎么办?”这次程声终于反应过来他根本一点事也没有,伸手打了他一下,却还是顺着他说:“我照顾你呗,哪哪都归我照顾。”我仰躺在雪地里,伸手抹了把发红的眼眶。很快我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张沉和程声朝我走来,他们两个今天都穿了厚呢子大衣,肩上落了一层薄雪,身上到处是刚刚打雪仗留下的痕迹,我望着他们,很难想象他们已经超过三十岁。张沉向我伸出一只手,问:“下午和我们一起卖艺?”我点点头,拉着他的手慢慢站起来,和他们一起打了场酣畅淋漓的雪仗,之后抱着乐器和零钱罐一同往街口出发。离开那天张沉亲自开车送我,程声窝在后座帮我解决了这段时间论文里一处看不懂的数学公式,他很聪明,总喜欢大放厥词,我耸耸肩顺着他夸,手上自觉地把这段时间堆积的所有问题一并推给他。到了学校,我没有直接回自己住处,而是蹲在路边想事。像几年前一样,张沉和程声这两个人像道突如其来的疾风划过我的世界,我看向他们时他们已经彻底消失,路的尽头空荡荡,只有半融的雪迹和几片枯黄落叶在我的视线里。一九八八年冬李小芸飞身跳进一条小溪,没人知道跳下去那一刻她在想什么。这个女人在水面沉沉浮浮,一会露出粘满湿发的脑袋,一会全身沉到底,只留水面一串咕噜咕噜的气泡。她就这样在彻骨冰冷的溪水中起伏了数十次,直到几乎晕过去。但最后一丝理智救了她,她在窒息感中忽然想起自己还在上小学的孩子,凭本能用双手扒住溪边的石块,摇摆着身体往岸上爬。远处成片乌黑的烟雾源源不断从巨大的黑烟囱里涌出,快要冻僵的李小芸伸出一只手臂指向天空,她扬起尖下巴,顺着手指向上望,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乌黑一片。李小芸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结出冰碴子的眼眶,从身旁的口袋里掏出一盒偷藏的香烟,颤抖着点上火,冒着寒气大口大口抽着。很快远处来了一个趿拉着棉拖鞋的女人,那人眼尖,大老远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吞云吐雾的女人,马上摆出兴奋的表情,扯着嗓子喊:“李小芸,你生猛得狠嘛!我回去要告你老公你偷他烟抽!”李小芸倏地把烟灭了,随手扔在地上,远远朝那女人喊:“你可别瞎说,那是嘴里的哈气,我哪里会抽烟?我连打火机都不会按!”等把那管闲事的女人打发走,李小芸又抽出一根点上,头挨着一丛冰冷的枯草,目光直勾勾往天上看,正好看到几只不知品种的鸟飞过。飞上天到底是什么感觉?她叼着烟,一直想这个问题。远处忽然传来一串男孩的声音,李小芸知道是谁,赶紧把烟灭了扔出去,朝孩子的方向“哎”了一声,喊道:“妈马上就回去!”八岁的张沉跑到她面前站定,望着她脸上零碎的冰碴,说:“我看见了,你偷偷抽烟。”李小芸三两下把脸上的冰碴抹去,闷闷地说:“你看错了。”这次张沉不再说话,只是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李小芸碰碰儿子的胳膊,问:“儿子,你说飞上天是什么感觉?”张沉蹲下来,用手在地上写:自由。李小芸说:“你不要写,我看不清,张嘴告诉我,描述给妈妈听。”张沉摇摇头。李小芸说:“你说话,说出口。”张沉还是不说话,但伸着胳膊在地上工工整整又写了一遍:自由。李小芸说:“你不说话怎么行?以后上学上班去社会全凭真本事和一张嘴,你叫妈妈怎么放心?”说着她把身边的口袋使劲扔去张沉身上,逼他:“你说,说出口!”张沉被砸了一趔趄,咣地一声坐在地上。可这孩子的眼神还是凶猛得狠,死死盯在妈妈脸上,嘴却像上锁一样怎么也不说话。李小芸泄了气,转头呆滞地望向天空。过了一会儿,张沉收起刚刚的表情,走到妈妈身边,用手戳戳她的脸,一字一句说:“妈妈,今天我们老师教我们写自由两个字,什么叫自由?”李小芸闭着眼说:“妈也不知道。”可说完没多久,她忽然睁开眼,抻着胳膊往天上指,激动地打起磕巴来:“那儿,那儿就是自由。”张沉顺着妈妈指的方向抬头望去,看到寒风里飞过两只鸟,他顺着那两只鸟的轨迹一直看,一直看,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自己视野范围内。二零零八年夏和sheng飞到了别人的视野范围外。《沉入地球》全文完后记:欲望与压抑,沉与升这篇文最初来源于电台司令最有名的那张大砖,听那张专辑时忽然想写这样一个故事。写他们时我总觉得张沉像个有破碎感的抖s,程声像个激进的抖,如果非要在这种强烈情感里找出一种原因,我想应该是他们身上的特质恰好把对方压抑在内的欲望和纯粹自我勾了出来。欲望与压抑这个内外斗争的动态在张沉身上的体现最明显。他显然长期处于一个极端压抑的环境中,但他内在情绪却如此浓烈,以至于积压到极致他不惜拿钢棍打自己和别人。在我心里他是一个潜力无穷的人,这个发现来源于上部结尾时他拖着卖血后的手臂去触碰吉他,诗意从垃圾堆里产生了,生活的苦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他需要一种飘在空中的东西。程声呢,他的内在逻辑他自己剖明白了,没什么可说,他希望用死亡这种方式冲破自身死局,以他的性格的确必死无疑,假如他遇到的不是张沉,张沉是个很会拿虚的概念解决实的生存问题的人。死亡不是目的,而是他们解决死局的途径,只有真正体验死亡来临那一刻才能冲破死局获得自由。死了才解脱?他们非跳楼不可?我只能说这篇文的确与大家无缘。但对于张程来说无所谓,他们无需被理解,也一直在做不被人理解的事。作者祝福他们,祝愿他们永远自由。作者有话说:一切欲望与压抑的动态失衡总在等待一个失控机会,失控带来伤害和无法解决的问题,这的确是个死局,但一切纷纷扰扰都在接近死亡那一刻彻底结束了。返璞归真,回归自由。非常感谢大家阅读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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