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本就是温良柔婉的性子,触动情肠难免伤心,听皇帝这么一说,只好松开阿九,转过头去拿绢帕揩脸,终于破涕为笑,口中道:&ldo;臣妾正是因为高兴,喜极而泣。&rdo;
高程熹从官帽椅里头起身,朝良妃走近几步,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一拍,&ldo;你心肠一贯软,朕是知道的。&rdo;说完侧目看立在一旁的阿九,笑容满面地在她身上细细打量。
阿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说来也可笑,她原本是谢景臣要送入宫中为妃的,如今阴差阳错,居然成了这个皇帝的女儿。不过这会儿不是欷歔的时候,帝姬重回内廷,戏便要做足做全,谢景臣已经为她打点好了一切,只差最后一步,她不能掉以轻心。
思及此,她规整规整思绪换上一副哀恸断肠的神态,跪下身去朝皇帝同良妃拜大礼,哽咽道:&ldo;这么多年没能在皇上同娘娘身边尽孝道,是女儿不孝。&rdo;
良妃连忙弯腰去扶她,拿绢帕替她轻柔拭去面上的泪迹,柔声道:&ldo;帝姬怎么还喊皇上和娘娘呢?&rdo;
阿九眼底一片赤红,心头却觉得有些悲凉。良妃看她的眼神这样慈霭,显然是真的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这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多年来与亲生骨肉分离,好不容易再度相见,她却只是一个假帝姬。心头知道要改口,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她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好半晌才挤出四个字来,讷讷道:&ldo;皇父,母妃。&rdo;
凉宣帝龙颜大悦,点着头不住道好,感叹道:&ldo;果然是朕的女儿,中秋之月,春晓之花,容貌上倒同你母亲三分神似。&rdo;
良妃听了却直摇头,失笑道:&ldo;大家可把臣妾夸上天了,&rdo;说完又转眼看阿九,满目的怜爱,笑盈盈道:&ldo;青出于蓝胜于蓝,欣和这样明丽,可比臣妾年轻时候美多了。&rdo;
好一个阖家团圆父慈女孝,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状貌,岑婉只觉胸口的地方憋着一股气,闷得发慌。眼睁睁看着丈夫同另一个女人这样恩爱,换了寻常人,谁能受得了?然而她不是寻常人,她是皇后,一国坤极,便要雍容大度母仪天下。
岑皇后稳稳心神,将心头翻腾的江海压下去,勉力扯出一个笑容看向皇帝,恭声道:&ldo;臣妾恭喜万岁爷寻得帝姬,宫中也许久不曾有过喜事了,不知大家准备何时昭告天下?&rdo;
皇帝略沉吟,吩咐道:&ldo;朕即刻便写下诏书,帝姬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朕定要好好补偿她。&rdo;说罢一顿,似乎在思索,半晌又道:&ldo;景臣,拟朕的旨意,册封皇女欣和为宁乐公主,即日昭告天下。&rdo;
谢景臣上前一步躬身揖手,口中应是:&ldo;臣遵旨。&rdo;
之后皇帝还说了些什么便听不清了,脑中满满的尽是&ldo;宁乐公主&rdo;四个字。她眼色一沉,心中涌起一阵莫名,不知是欣喜亦或悲凉。欣和帝姬,高高在上的大凉宁乐公主,这便是她的新身份,可真是做梦也没想到的殊荣。
好半晌,宣帝才终于交代完,体念阿九刚刚回宫,便派人小心伺候着回宫休息。她怔怔的,被一众宫人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出坤宁宫正殿,蓦地一个回首,隔着袅袅的轻烟依稀能看清他的脸,幽冷的眸子深不见底,定定望着她,不知所想。
指腹从冰凉的扳指上抚过去,他垂眸掩尽一切眼色,朝她毕恭毕敬地揖手,沉声道:&ldo;臣恭送公主。&rdo;
☆、25|413|
一切仿佛都是场荒诞的梦,虚无得不真实。
阿九恍恍惚惚,鼻息间是良妃身上淡淡的清香,五指包裹她的手,那样温暖柔软,这是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她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自记事起便过着乞讨的日子,在城隍庙里挨饿受冻朝不保夕。在相府时也曾想象过自己的将来,入紫禁城,成为皇帝的嫔妃,在这锦绣如画的深宫中勾心斗角谋生谋命,至死方休。
然而如今,她的命途却翻天陡转,谢景臣令她&ldo;认祖归了宗&rdo;,她多了一个宁乐公主的头衔,多了一个身为九五之尊的皇父,还多了一个温柔似水的母亲。
两人并肩从坤宁宫中出来,自景和门穿过,缓缓步上宫中的长街。良妃拉着她一路往碎华轩走,不知怎么的又开始落泪,哽咽道:&ldo;欣和,你不知道母妃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时你下落不明,所有人都说你已遭不测,可母妃知道,我的欣和一定还活着,一定还好好地活着,等着和母妃团聚……&rdo;
一字一句皆是身为人母的心酸,听得阿九心中发堵。她向来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沉吟了半晌才道:&ldo;母妃别哭了,这么些年让您这样伤心难过,是女儿不孝。好在如今女儿回来了,也算是守得云开。&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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