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目乾愣了半晌,收进兜里。
小黄还未出门,就见裴永元进门,两人打了个照面,互不言语。
裴永元坐在小黄刚才的位置上问道:“大表哥,这人又来做什么?”
“没什么事,家中有些困难。”
“来借钱的?”
孙瓴摇了摇头。
“大表哥,你和这个人走的远些,他成分不好。还老是嬉皮笑脸,贼眉鼠眼的。”
“难道我的成分好吗。即是故交,能帮则帮吧。”
裴永元站起身子,走到孙瓴身侧“大表哥,你若有事找我,我定会帮你。我们一起进步!”
孙瓴看了裴永元一眼,没多说什么。只但愿不要有“求你帮我”的这一天。
又过了一阵,房产被公家没收,积下的祖产也被冻结。他自乐群路洋房搬出。好在他帮过的人有几个还念着旧情,政治斗争之火,暂时没有烧到他的身上。至于身外之物,他也不多计较。
夜里他在家中,听到外头传来的乐声,音调婉转,乐曲激昂。回忆往昔,诸君,酒宴,水榭戏台,弹琴唱曲,风流雅士,如今,只有他一人。不知远在海对岸的父母家眷,亲朋好友,现下如何?
这日在边上唱曲的,正是王夏莹所在的文工联,表演的是一出《保家卫国》,犒劳将士。一曲唱罢,掌声雷动。许利德是个懂戏的,对王夏莹青眼有佳。收了班后还拉着他谈戏,就是不放人。“许参议,这天晚了,我还得和同志们一同回去。”
“王同志,不着急。我们这是在商讨工作。”
“工作上的事应该跟韩局长商量,我哪懂这些啊。”
“王同志谦虚了,我可是你的忠实戏迷啊。以前家里穷,进不起戏园子。我也不知道在门外偷偷听过多少回。”说着许立德靠近王夏莹,一手已搭到他的肩头“还听票友们说起不少你的私事呢”越说越把头凑到王夏莹耳边。
王夏莹被这股子热气吓得连忙躲开,常年练功造就他伶俐的身法。“许参议,真是晚了,我先走了。”王夏莹连妆都没洗干净就快步跑了。
这跑了大老远才敢停下歇口气。也不知他怎么这么招人惦记,真是恨!
他看着不远处一栋栋的公寓楼,闽城这么大,怎么没有自己的安身之处,走到哪都是孤孤单单一人,无依无靠的一人。回想起来,只有一人真心帮过他,从贴身衣物里取出他的“护身符”,捧在手里看了一眼,拿手绢细细的包裹起来,又收回兜里。
他不知道,他惦记的人,正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怜君不知。
又是好些年,没什么特别值得纪念的事,时光就这样一晃而过。
镜清骑着自行车带着自家的大胖小子去上班的地方玩儿,途径上杭,曾经的繁华如流水不再,公私合营,双杭的光辉岁月画上了句号,每次路过,格外荒凉,门户皆闭,落寞非常,面目已不复从前。只剩几个遗老,还念念不忘的搬着板凳坐在屋前张望。
镜清突然一个急刹车,小建安坐在前横杠上,牢牢的抓紧把手:“爸爸,怎么了?”
镜清没有答他,目光仍然追随着那个中山装的身影,影影绰绰的一个人站在街角。
孙瓴觉得背后有道目光直逼,回头一看,却是他!真是他!
两人没有相认,只是远远的对视着。
孙瓴目光闪亮如星,深邃如海,那个眼神镜清再熟悉不过。他曾日日相对,夜夜想念。现在却触不可及。小建安看了过去,问了声“爸爸,这是谁?”
“没什么,爸爸看错了。”镜清缓缓吸了口气,慢慢骑车向前。
整风运动已经蔓延开来。
人人对坏分子是避之唯恐不及。就怕引火烧身。
孙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里。那个小小的人儿,应该是他的儿子吧?他都有儿子了?他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孙瓴面容依旧俊美无恃,只是抵不过风霜,眼神掩不住的苍老,嘴角带着一抹细纹和自嘲的笑意,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谁想却是我一厢情愿。罢,罢。时日亘长,旧梦无边。往后的山山水水,日暮朝夕,自己安静地走下去。
这一见,镜清心中却起波澜。告别之时,自己能平静以对,为何却重逢之时,自己却不敢面对?
孙瓴的手,轻抚平他的眉间“想什么呢,眉头皱的这么紧?”
“我看见你不要我了。”镜清一夜之间又变回了二十岁那个顽皮青年。
“胡说,我这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吗?”孙瓴穿着一袭中山装,戴着八角帽。正是自己早上见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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