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安宁的母亲相视一笑，颇为无奈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懂得挟利威胁了。

见安宁点头，永嘉小心翼翼地将桌上仅剩的第三串珍珠与自己的那串收在一块儿。

往事如烟，前尘似梦。

烟雾袅袅不息，梦境环绕无歇，滚刀尖儿似的一晌惊梦。

待睁开眼时，遥望远处被砖瓦飞檐切割拼凑的四方穹宇，虽透明澄净一如往昔，凉意却已从心口灌到指尖，痛彻心扉不过如此!

会仙楼。

已近深夜，喝酒吃茶的客人零丁稀少，铺面关了小半扇门，偶有一两个急匆匆进来，也是揣着酒壶来打酒的。

掌柜立在柜台后闲嗑瓜子，瞅了瞅几步远的地方，棠辞独坐一桌，又一壶酒见了底，两颊酡红地呼喝小二再上几坛芙蓉液。

这棠辞……今儿个是怎地了?别在自己这儿喝酒喝出什么毛病，最近京里头不太平，事端能避则避。

他忙站起身唤住手脚勤快的小二，使了个眼色。

小二会意，取酒时各自兑了几瓢水。

忽有一年轻女子怀抱琵琶碎步走进，羞答答地望了四下，见掌柜并无驱赶之意，客人也还慈眉善目，这才弹唱词曲。

太平盛世喜谈莺莺燕燕男欢女爱，她所择的曲目也多半出自《花间集》的闺怨惜春，配以娴熟的琴瑟技巧与夹杂吴侬软语的轻柔婉转声调，让人听得如痴如醉，博得满堂喝彩。

此类不呼而入随座歌唱，卖艺营生的乐妓流民唤作札客，京城上等酒楼大多驱而赶之，会仙楼白日里也不外乎，到了夜间只当发发善心，尽量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女子时运不错，不多时便得了些许银钱赏赐，另有一风流的公子哥儿扔了把折扇与她，仅凭象牙扇骨观之知其价值不菲。

贫民大多知足常乐并不得陇望蜀，女子欠身道了谢，转身欲走。

蓦地一袋重量不轻的银钱从侧扔来，女子立时接住，茫然去寻是哪位出手阔绰的官人。

棠辞一手把着坛口，猛灌一通，打了个酒嗝，玉指频点女子，摇头晃脑地喝道：&ldo;走什么?还没打烊呢!可是这吝啬堪比严监生的掌柜又撵人了?&rdo;

遭了池鱼之祸的掌柜脸色唰地一白，碍于棠辞如今是个官儿又不好发作，袖手腹诽：你小子这几年赊了我不知多少坛芙蓉液了，一坛值五十文银钱哩!我还许你在这儿喝酒，怎地就吝啬了?

女子见她虽似酒醉，衣着尚还光鲜，五官也清朗俊逸，脸上飞过几片彤云，垂首低声道：&ldo;与徐掌柜无关，奴家挣够银钱了，心急回家看护病弱的老父亲。

&rdo;

棠辞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掏掏袖口又摸摸怀里，竟将胡乱抓出来的官印扔给女子：&ldo;与我唱一曲再走不迟!&rdo;

女子看了看左手的银袋，又瞧了瞧右手的官印，一时哭笑不得，方知此人定是醉得狠了，却觉她举止看着甚是可爱，无半分寻常男子酗酒时的龌蹉不堪，走近几步将官印放到她眼前，浅笑道：&ldo;大人想听什么?&rdo;

&ldo;乌夜啼。

&rdo;

第19章

&ldo;些许瑕疵，不日便可修补完好，郡主大可宽心。

&rdo;珍宝斋的老板将用银丝织就的细线串连而成的珍珠把在股掌间，凑至烛台下眯着眼睛翻看了一番，向眼前面露焦虑的柔珂笑道。

柔珂点点头，温声道：&ldo;那就麻烦你了。

&rdo;

身后的樵青忙掏出定金付与老板，柔珂收了凭条后，仍定定地盯着柜台上那串被不慎跌破出一个缺口的珍珠看，步履未曾移动半分。

老板见状心下明了，笑呵呵地从墙角的木格上握出一只白釉碗，指了指其间的纹饰：&ldo;郡主且看，这只碗盏起先是四月初八浴佛节我在慈恩寺地摊上淘的，虽此处裂了一条缝，可成色质地极好，当知烧制时功夫下得极深。

我将它买回来，日以继夜地缝补填漏，又心血来潮地在碗底补了几个字‐‐&rdo;他翻转白釉碗，只见底部当真印了&ldo;淳化三年承制&rdo;六个朱红小篆，&ldo;我虽不是好蒙骗于人的黑心商户，然而想来以假乱真也是轻而易举。

&rdo;

自家小姐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樵青心直口快地抢道：&ldo;你要是能修，现下赶紧着修好，不要跟这儿王婆卖瓜自卖自夸!&rdo;

珍宝斋好歹也是祖传三代的百年老店了，老板被樵青三言两语呛得面红耳涨，愤慨地戳着无辜的碗盏，吹胡子瞪眼：&ldo;我怎地就是自卖自夸了?你也不去街坊巷口打听打听，咱珍宝斋几时接过力不能及的买卖?说了能修好就是是能修好!这黑灯瞎火的你即便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老眼昏花也瞧不清楚，等上一天半日这&lso;珍宝斋&rso;的幌子还能长腿自个儿跑了不成?&rdo;

樵青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火爆脾气，忽视了柔珂暗示劝诫的眼神，叉腰挑眉怒道：&ldo;你店门口挂着的幌子长没长腿会不会跑，姑奶奶我哪里晓得!要不是府里辖下的庄子店铺歇得早，去了好几个首饰铺都无人应承下来这活计，何至于来你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受气?&rdo;

柔珂的眉头拧成一个&ldo;川&rdo;字，轻声呵斥道：&ldo;休要无理取闹。

&rdo;

樵青脾气上来了，主子的话也当耳旁风吹走了，才缩缩肩膀的当头又见那老板面露幸灾乐祸之色，气得往珍珠串一指：&ldo;你敢说你不是夸下海口?这珍珠你可知晓是哪里产的?说出来当心吓破你的胆儿!&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