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剑轻言慢语的,在儿子面前都造不出个大声浪:&ldo;陈嘉,我,我是要回去的。不然你等我一下,我跟你晚上回家说。&rdo;
&ldo;甭跟我说,你别回了。&rdo;陈嘉道。
&ldo;我回去看看你妈妈,谈点儿事。&rdo;陈明剑说。
&ldo;你回去我没地儿睡觉了。&rdo;陈嘉毫不客气,&ldo;你就别回了!&rdo;
&ldo;陈嘉……吃饭了没有?不然我先带你吃个饭去。&rdo;陈明剑又看周遥,&ldo;这是你的同学啊?你们吃过饭了么?&rdo;
周遥看着:&ldo;还没有,我们饿着呢没吃呢!&rdo;
他的年纪情商还没有达到一定觉悟,对眼前状况的理解纵深度不够,都没发觉自己多么碍事‐‐早就应该自觉麻溜滚蛋了。
其实以陈嘉当时心态,可能就是想确认一下那女的干什么的,家住在哪里,或者当众膈应一下他爸,纯是一时冲动。跟踪他爸能有意思?除了印证一遍机床厂大院里长久以来的闲言碎语,除此之外毫无意义。他也还太年轻。
&ldo;带你们吃个饭吧。你们买的鞋?&rdo;陈明剑打量着,那鞋盒的名牌标志相当显眼。
&ldo;我帮陈嘉买的。&rdo;周遥答。
陈明剑赶紧拿过来看:&ldo;踢足球用的?!&rdo;
其实,他见过他儿子踢球么?平时都跟谁踢球?穿几号球鞋?在学校里人缘好么有朋友么?周遥又是什么关系来的?……他能了解这些?
陈嘉是沮丧的,茫然的,一时冲动的戾气散了之后,那种叫做&ldo;难受&rdo;的情绪缓缓地洇开,闷住了心思九窍。
这种情绪,周遥永远不会明白,因为他就没有这个机会领受,他少年时代鲜有经历这种感情上的缺失、尊严上的挫折。所以,陈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戾气和委屈,他很难体会并且理解。
&ldo;叔叔您不用请吃饭了,我就不吃了。&rdo;周遥善解人意地瞄陈嘉脸色。
&ldo;叔叔其实吧,是这样的,陈嘉他踢球需要这双球鞋,今天王府井清仓大减价,60块减30块,所以我们才买的。&rdo;周遥话题一转,倍儿认真地开始讨论这双鞋的问题,&ldo;陈嘉他没带压岁钱,我借给他了,叔叔您看您能不能,就别让他用自己压岁钱,您帮他买了,成吗?&rdo;
我勒个去。
这件事,在此后多年周遥懂点儿人情世故之后,再回忆起,自己他妈的也够二的。还是年轻啊……
陈嘉脸色都不对了,狂瞪周遥,双眼射出小箭biubiubiu。
陈明剑也尴尬:&ldo;啊,哦。&rdo;
周遥为什么这样说呢,在他心里,理所当然的,父亲母亲的位置本来就可以互换并且互相帮衬,就好比如果他周遥在外边欠了买鞋钱,这三十块钱你去管他爸要,还是管他妈要,有什么分别?都一家人么。
更主要的,是对一个人的印象观感,他对陈明剑第一印象,相当不错,与他原先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凶神恶煞,没有酸言恶语,尤其没有他们机床厂大院里有些个&ldo;爸爸&rdo;邋里邋遢满脸横肉、叼着烟酗着酒、趿拉着片儿鞋的破落形象,那些人满脸都写着&ldo;没文化&rdo;。相反的,陈嘉的爸爸面貌清秀,文质彬彬,说话斯文,反正不像会家暴骂街欺负老婆的男人。
所以周遥敢张口讨论鞋钱。只要不打我,我怕啥啊,爷这么彪!
&ldo;三十块,是你替他付的?就刚刚才买的?&rdo;陈明剑也很意外。
&ldo;是啊,就在王府井利生体育用品商店买的。&rdo;周遥口齿伶俐,挺胸抬头,班干部做汇报的表情。
小风儿一吹,人心难测冷暖薄凉,风中飘过淡淡的忧愁。
陈明剑回头瞟了一眼他的同路人。那位阿姨一直半背着身,站在夕阳下的车站,垂头不语一声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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