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进了腊月,过小年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洋洋洒洒的落满了显露在外的地方。苏槿穿着半旧的藕荷色百花团福纹的褙子,梳了双丫髻带了烁哥儿并几个丫鬟在院子里堆雪人,姐弟两个一边滚雪球一边商量着要用什么来做雪人的眼睛和鼻子。
就在前两日,韩贞娘如愿嫁给了杨家二少爷杨程,苏棠来的时候告诉了她这个消息。苏槿就想,韩贞娘终于如愿嫁给了她喜欢的人,但是刘思言就没有她那么幸运,早就听说她嫁到京城去了,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那个所谓的陈将军的庶子有没有好好的待她?希望她一切都好。
又过了两日,苏槿突然想起来自己答应过烁哥儿要求爹给他请习武师父的事情,于是巴巴的跑到苏记跟她爹说了,苏文山倒是也不反对男孩子学习拳脚功夫,只说等过了年再说,先寻摸着好的。烁哥儿听了大喜,抱着三姐的脸颊亲了又亲,总算有盼头了不是。
来到年根底下,以往每年都是要到柳树村去过年的,今年因着小荞儿的事情柳氏就干脆不想回去了,就怕她们知道孩子在自家里再闹起来。但是年礼还是要送的,苏文山就带着烁哥儿父子两个赶着马车二十八的时候去送的年礼,吕氏好一番唠叨,嫌柳氏不懂事,不带着孩子们回去过年,甚至还想着要到镇上来过年,被苏文山给劝住了。
百里村那边的年礼是柳毅和春意回去的时候捎回去的,柳氏带着孩子,天又冷,也懒得走这一趟。
头一年自己在家里过年,苏文山和柳氏也很是欢喜,酒楼里的伙计们到年根底下也就都放了假各自回家过年去了,临走时都带了月钱和年底的赏钱,还有苏文山特意发下去的一些年货。家里的几个丫鬟都是没有家的,也就跟着她们一家子过年了。
三十这一天,按照老规矩要贴春联,苏文山让厨房里的两个丫鬟熬了浆糊,亲自带着苏槿和烁哥儿贴春联,那春联是从外面买来的,谁让她们家没有读书人呢,柳氏抱着小荞儿站在屋里透过窗子往外瞧着,苏霜则是带着几个丫鬟在厨房里忙饭,这中午饭好说,重要的是晚上的年夜饭,就一定要丰盛了才好。
父女三个才贴了春联回来,苏霜就端了热气腾腾的年糕出来让柳氏尝尝,厨房的两个小丫鬟一个叫小鱼,另一个叫喜妹,都是跟苏霜差不多大的年纪,虽说是家常饭菜做的还不错,但这些过年准备的糕点却差了点。
柳氏尝了一口觉得不好,就喊了红杏和紫藤来抱着孩子,她自个挽了袖子下厨。烁哥儿伸手捏了一块年糕尝了尝,也是觉得不好吃,随手就要扔掉,苏霜却是心里一动,拦住了他,“大过年的哪有扔东西的,不如接济了外面的乞丐们。”说着就端了盘子出去,连盘子一块放在了家门口,若是有从这儿经过的乞丐看见就拿走吃了。
晌午凑合着吃了饭,半下午的时候热气腾腾的年糕、粘豆包和麻团、炸丸子,藕合,还有炸鱼就都出锅了,烁哥儿顾不得热伸手拿了就往嘴里放,自然是烫了嘴,苏槿只顾着取笑他没留意也烫着嘴了,大家就都笑起来,一派和气。
惦念着大女儿的柳氏几样吃食都多做了一些,让苏槿去给她送去。苏槿再三说大姐那儿什么都不缺,她还是不放心,非说棠儿每年都吃的这个,今年吃不着会想着的。苏槿没法子,只得换了身衣裳,可是赶马车的孙柱也回家去过年了,没人赶马车可怎么出门。苏槿便牵了马来,翻身跃上,骑着马就往外走,却被烁哥儿给拦下了,他嚷嚷着非要娶看大姐,苏槿正愁着食盒没法拿,也就把他带上了。
她的骑术是跟韩瑀学的,这家伙正经的不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没有他不敢兴趣的,甚至连抚琴他臭屁的说自己也是学过的,不过从未听他弹过就是了。
姐弟两个缓慢的骑着马出了门,天空还飘着雪花,苏槿一身米白色立领棉袄,领子处缀上了雪白的狐狸毛,外面套了丁香色的棉褙子,下面是同色棉裙,整个人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朵绽放在洁白雪地里的丁香花一样,美丽而幽香。
因着是过年,街面上行走的人很少,不过家家户户门口上都贴了春联和大红的福字,还有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院子里传来的欢笑声,这就是年味了吧。
苏槿两只手牵着缰绳,把弟弟紧紧的抱在怀里,替他阻挡外面的风雪。正走着,却见前面迎面走来三个人,中间的那个看不清楚容貌,只看见一身深蓝的长棉袍还有脚上的皂角靴。瞧着不像是镇上人的打扮,苏槿还奇怪,怎么大过年的还有外地的人没回家的。渐渐的走近了,就觉得这几个人眼熟,再一细瞧,忍不住抽了口冷气,忙策马迎了上去。
“你们怎么敢就这么出现在大街上?快走快走。”她刚刚过来的时候还看到有衙役在巡街,这几个人不是应该躲着官府追查的吗?
三个人中有两个人是认识她的,一个是络腮胡子的大叔,叫胡二的,另外一个就是冷面冷心的齐曜,这两个人闻言表情都有所变化,胡二忍不住发笑,齐曜则皱了皱眉头;书生一样的风墨这时一脸的诧异。
“你们怎么了?”苏槿不解的看着他们,难道她弄错什么了吗?
“小丫头,不怕,我们早就已经不是山匪了,咱们当兵去了,自然是不怕那什么衙役的。”胡二哈哈笑着解释道。
当兵?苏槿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齐曜,他也去当兵了?他这样的性子能听人家的指挥?
齐曜握拳到嘴边咳嗽了一声,胡二忙捂嘴偷笑着拉着风墨快走两步到前面等着去了。他这才眯着眼打量苏槿,见她依旧那么瘦瘦小小的,就皱了皱眉,抬头看见烁哥儿,就问:“这是你弟弟?”
“嗯,”苏槿笑着点头,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烁哥儿,“烁哥儿,叫齐大哥。”烁哥儿乖乖的叫了,他年纪小,看着这样不苟言笑的人还有些发憷,但只是抿紧了下唇,没多说什么。
齐曜点点头,又看苏槿,“你这是去哪儿?”
“去我大姐那儿,今儿不是大年三十嘛,我娘做了些糕点,让我送过去给大姐。”苏槿呵呵笑着,“其实韩家的厨子什么不会做,偏我娘不放心,怕我大姐念着她做的,巴巴的下着雪还要我送去。”
齐曜听了抬眼望向远处,神色迷茫,“你有一个好母亲。”
“天下的母亲没有不好的。”苏槿回他,也听他提起过他的往事,虽然具体的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他如今是孤身一人,无家无室。见他如此神伤,自己也有些心疼,可是那些安慰的人说出来也是如此的苍白无力,还不如不说。想了想把手伸给烁哥儿,“拿一个食盒来。”
烁哥儿又看了齐曜一眼,慢吞吞的递过来两个食盒中的一个,这原本是三姐给子成哥哥带的。苏槿接过来递到齐曜面前,“这个给你吧,里面的点心不是什么金贵的,但都是年节下应景的,都是我娘亲手做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看着她笑眯着的眼睛,齐曜心中一动,面色略有缓和,想了想接过了那个食盒,抬了抬手道:“就当是你回报我的吧。”说罢抬腿就走。
擦身而过的时候苏槿仿佛看见了他嘴角露出的笑容,一晃神的工夫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了,想起他刚才的话,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还真是小气,好几个月前的事还记得要回报呢。”她知道他说的是几个月前在云禅师相遇,他出面帮她打发了那个什么小侯爷的事。
姐弟两个把食盒送到韩家交到了苏棠手上,苏棠又让夏末和冬至给装了好些其他的糕点给她们带回去尝鲜。见大姐特别的高兴,大姐夫也是陪在身侧小心翼翼,苏槿好奇的问道:“大姐夫怎么没出去会友?今儿这雪下的大,作诗喝酒多有意境啊?在家里陪着我大姐不觉得无趣吗?”
“自然不会无趣,”韩宸含笑搂了妻子的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大姐有身孕了。”
苏槿顿时大喜,“当真的?”
韩宸笑着点头,苏棠也是含羞带怯,却还是嘱咐她道:“回去说给爹娘知道,就说如今家里都待我很好,婆母也没有慢待我,我好得很,让他们不必担心,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些,我就回家去看他们。”
这可是喜事,连烁哥儿都乐的抱着大姐的胳膊,“大姐,你是不是要给我生个小侄子?”
“笨,是小外甥。”苏槿敲了一下弟弟的头,心里祈祷着希望大姐能一下子生个男孩,让她能母凭子贵,在韩家站稳脚跟。
本来过年就是高兴的事,又突然听说大女儿怀了身孕,苏文山和柳氏别提多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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