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惟章负手立于府中的后花园内,微微仰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明月,转而侧首看向身旁三十而立的得意后生高县道:&ldo;看来,明夜的月亮才是更为圆满。&rdo;
高县身着朴素的长衫,在月色中分外尊敬地拱手悠然道:&ldo;明日于老师自是圆满,于顾阁老恐怕就不圆满了。&rdo;
严惟章闻言,满是皱纹的眼角微微勾起笑意,缓悠悠转过身来。高县见此忙上前扶住,随之一同在花园中慢行。
&ldo;子不教,父之过。顾正德是聪明人,自打入了阁,一向行事小心,若论谨慎多思,他也是个能人,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偏偏跟了张怀宗。&rdo;
高县闻言小心扶着严惟章,微微低首道:&ldo;顾阁老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只以为跟了首辅就能风平浪静,却不知何为大势所趋。&rdo;
严惟章笑了笑,轻轻抚了抚略有些花白的胡须道:&ldo;张阁老如今也是老了,从前堪称青词第一人,现如今写的青词倒还比不得我儿的了。&rdo;
说到此,严惟章拉着高县扶他的手,缓缓走进书房,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纸递到高县手中,拿手点了点上面道:&ldo;这是我昨夜有感而发所写的一篇,开春陛下会亲临悟真观的斋醮礼,我若以此青词上赠,你看如何。&rdo;
高县看着眼前雪白的宣纸上洋洋洒洒的一篇青词,气势恢宏而华丽,颇有仪式感,当即拜服道:&ldo;陛下若见,必会圣心大悦。&rdo;
严惟章闻言唇角渐渐勾笑,恰在此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严惟章的发妻窦氏走了进来,吩咐身后的丫头送上了两盏酒酿糯米圆子。
&ldo;说了这一夜的话也累了吧,这是你喜欢的桂花红豆园子,今日十五,吃点也沾沾节气。&rdo;
礼貌躬身地接过丫头端上来的元宵,高县忙道:&ldo;谢师母。&rdo;
严惟章接过窦氏亲自递来的元宵,眸中微微感动,右手轻轻拍了拍窦氏不比新妇般保养得宜的手背道:&ldo;辛苦你了。&rdo;
待用完元宵,高县见时日渐晚,便起身告辞,悄然从东侧小门回去了。
到夜里入寝时,丫头小心翼翼伺候着严惟章盥洗,眼看着铺床的丫头将锦被铺好,朝悬挂的香薰球里换了香退出去,严惟章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看着背对着自己在妆台前卸钗环的妻子窦氏。
窦氏嫁给他时年方十六,尚比他大上一岁,一转眼,如今他已然五十五,窦氏也是五十六的年纪了。
也不知,他们还能相伴多久。
窦氏转头间看到贵为阁老的丈夫眸中竟然难得浮现一丝怅然,不由走上前去,严惟章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朝里挪了挪身子,窦氏坐在床沿边,掀开锦被躺了进去,看向身侧的丈夫道:&ldo;方才怎么了,倒难得见你失神。&rdo;
严惟章闻言微微一顿,随即眸中浮笑,感叹般开口道:&ldo;出了这府门,是一刻都不敢失神,回来了,在你身旁,才敢偶有一次。&rdo;
听到这三分无奈的话语,窦氏心中不由一动,竟隐隐有点悲戚之意,看着丈夫渐渐衰老的容颜,微微不忍的转过眸去。
&ldo;从前未进京城时,我倒觉得这日子更好过些,自从入了京城,位子越做越高,却是让人越来越胆寒,我未曾见你有一刻松懈的时候。&rdo;
严惟章闻言微微一顿,却还是习惯性地去探窦氏的手,将其紧紧握在自己的手中,用掌心的热意一点一点为窦氏冰冷的手渡入温度。
&ldo;出身名门,你却是与我过了那样一段清贫的日子,就连咱们的昭儿(注:严阁老和窦氏的儿子严厚昭。)也吃了不少的苦,如今既是坐上了这个位子,我便不能掉下去,掉下去,我只怕咱们的日子还比不得当初,所以‐‐&rdo;
严惟章握着窦氏的微微顿了顿,眸中渐渐浮动着幽深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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