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明珠的优点,她不怕抹不开脸,也不怕丢人,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给人台阶下,也知道伏低做小,有这个机灵圆融的劲儿,也是难得,若是聪颖些,在宫里也不算难做。一般的大家小姐,哪个不是盛气凌人,哪个不是气焰嚣张,明珠倒是个例外。
严鹤臣摆了摆手,淡淡道:&ldo;就你独个儿在这,想做什么也随你,只是皇上保不齐哪日来了,你可要想好应对之策。&rdo;
原来他是这么个心思,要留在这以应对皇上。
这九五之尊,可不是一般人当得起的,一抬眼皮子的功夫就知道你心里转得什么念头,若是不动声色地往御前送人,只怕皇上的猜忌之心不会少半分,还不如就这般大大方方的,皇上心里明白得很。
明珠嗯了声,严鹤臣又说:&ldo;这是姑娘的福气,旁人怎么求都得不来的,退一步讲,也是姑娘仗着母家的关系,须知在宫里头,一步一步都要谨言慎行,眼下姑娘是掖庭的奴才,可日后,与母家可是休戚与共的。&rdo;
严鹤臣不过敛着眉眼同她说了几句话,而后把油灯放到她脚边道:&ldo;看书有时有晌,不能伤了眼睛,这灯留在你这,过几日让严恪来给你送灯油。&rdo;而后却步走了。
明珠垂下眼看着这烛火跃动的油灯,有些摸不清头脑,都说司礼监事务冗杂,千头万绪,怎么他这般堂堂掌印,日理万机,还有空到她这说这么几句没边没沿的话。
她不是个七窍玲珑心肠,思虑一二也想不周全,索性作罢,只是这油灯比她的油蜡好上太多,明珠又忍不住坐回杌子上翻起书来。
严鹤臣出了四库馆又走了几步,站定了身子回头看向二楼的窗户,明珠支着脑袋的影子就投在茜纱窗上,她的头发、面庞都清晰得近在眼前似的。
这煌煌的紫禁城火树银花,气派非常,姚皇后在屋里看书的功夫,就听见有宫女来通传,说是皇上到了。姚皇后刚放下书卷的功夫,就看见皇上来了。
宇文家的人都天生的高眉骨,今上亦是如此,称得眼睛尤为深邃。
&ldo;皇后在看书呢。&rdo;皇上静静道。
姚皇后沉静一笑:&ldo;不过看些程朱理学,原本读了一阵子老庄,这两日换了口味。&rdo;
&ldo;看书让人心静,皇后多看看书也好。若是惶惶不可终日才是贻笑大方。&rdo;
姚皇后眉目从容地点头,二人你来我往间都是四平八稳的冲淡平和,皇上又稍坐了一会儿,起身道:&ldo;太子今日在太学里面学了做文章,朕去看过,确实颇有文采,皇后教育了好儿子。前朝那边事忙,朕就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rdo;说罢带着人出了长春宫。
皇后行了礼,她身边的惊蛰才笑着说:&ldo;皇上夸奖娘娘教子有方呢。&rdo;
皇后退了半步,坐会自己的座位上,随便翻了两页书,才低声道:&ldo;教子有方有什么用,皇上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不过是拿我当个摆设,几时拿我当他的妻子了?&rdo;她语气平缓,不疾不徐,是宫里多年养出来的习惯,可这语气中的涩然,亦叫人唏嘘。
明珠得了书,看得一直到三更天,她才有些恋恋不舍的把书放了回去,她的住处就在四库馆院子的厢房里,和小印子的住处离得不远,紫禁城的夜晚阒无人声,总叫人害怕,她昨日晚上就惴惴的直到三更才睡,今日看书看得久了,反倒精神了。
突然听见离得不远处的宝坤殿里传来高呼声,小印子和何公公都跑了出来,不晓得出了什么紧要的事,只知道阖宫下钥,闲杂人不得进出。
一队复一队的羽林郎自长街跑过,约么是要把宝坤殿围个水泄不通了,明珠皱着眉看向何公公,何公公给小印子递了个眼神,小印子灵巧得像个小猴子,拦住一个快步的太监道:&ldo;给大人请安,这前头可是出了什么事?&rdo;
那太监在这料峭的冷风里出了一脑门子汗,给小印子拱了拱手:&ldo;担不起这声大人,方才宝坤殿里出了刺客,若不是严大人挡了一剑……&rdo;他压低了声音,&ldo;咱们怕是要准备治丧了。&rdo;
三人闻言都是一惊,明珠低呼道:&ldo;你说的严大人,是哪个?&rdo;
&ldo;还能是哪个,自然是掌印严大人了,不然旁人哪能在这个时辰还守在御前呢?&rdo;
明珠站定了身子,脑子乱成一团。
第21章
这前朝出了刺客,可是了不得的一桩事。今上御极的时候,两个兄弟全部死得不明不白,就连大皇子的生母都被软禁起来,如今御极不过十年,举国上下不晓得还有多少残余势力耽耽虎视,也难怪皇上震怒,此事若不彻查,只怕贻害无穷。
明珠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听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声,从一开始的嘈嘈杂杂到现在渐渐归于寂静,约么有一个时辰过去了,小印子又去前头打听得更细些,说是细作当场就死了,死状极惨,可偏皇上气不过,吩咐彻查。
明珠多问了句:&ldo;也不知严大人如何?&rdo;她倒也算不上关心,只是如今在宫里头与她干系最大的也就是严鹤臣了,若他是个薄命的,岂不是日后就要把她一直留在四库馆了?
小印子是个年龄不大的半大孩子,暖声和气地说:&ldo;姐姐宽心,严大人伤了肩膀,倒也算不得大事,自有太医诊治,前头也没有放出消息来,约么现下已经没事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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