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门去了,还是不曾出来。但愿不是病了才好呢!不过这个消息,是无法去探听的。既不敢到先生家里去,可也不能让先生好端端说出这个原因来,至于同学,他们比自己还隔膜,而且也不敢犯这个大嫌疑,去访问人家。无已,唯有找着斋夫狗子,在他口里还可以有意无意地得些口风。于是捧了一把茶壶,就走向厨房里去。狗子正在洗米呢,便道:&ldo;李少爷要开水吗?我刚和你泡的一壶茶,你就喝完了吗?&rdo;小秋道:&ldo;我把茶壶泼了,没有开水吗?是了,是大姑娘泡了茶喝了。&rdo;小秋这样说着,猜狗子必定要说,春华没有来。但是他不那样说,却笑道:&ldo;李少爷,你也叫她做大姑娘。&rdo;小秋笑道:&ldo;这样客气一点,她没有来吗?&rdo;他索性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搭讪着,把茶壶放在切菜桌上,将背对了狗子,避开他的视线。狗子答复着实更干脆了,他说:&ldo;谁知道哇?&rdo;小秋问的话,算是一点儿答案,都没有答着,这就由灶洞上提起开水壶来,向茶壶里倾注了下去。狗子抢着过来,提到了手上,口里叫道:&ldo;我的少爷,你怎么自己来了?烫着了,我担不起这个担子呢。&rdo;小秋笑道:&ldo;你这话有点欠通,我看别的同学,自己要茶要水的也很多,怎么他们就能自己要茶要水的吗?&rdo;狗子笑道:&ldo;不是那样说,一来他们都是会做粗事的人,不在乎。二来我到你公馆里去,李师爷总对我说,叫我好好地伺候少爷,而且常常地给我钱。有道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怎么能够不伺候你呢?&rdo;小秋笑道:&ldo;这样说起来,你还是要钱,要钱,那是好办。你把茶壶给我送到屋子里去,我还有事要和你商量。&rdo;狗子笑着真个提了壶,送到小秋屋子里。小秋且不说别的,先在箱子里取了一张一吊钱的大票子,塞在狗子手上。狗子接了钱,两手抱了拳头,只管乱拱。因为在民国纪元年,一百枚铜板,在平常的工人收到,那已是惊人的数目了。小秋笑道:&ldo;你不用多谢,以后我有事,替我多尽一点力就是了。&rdo;狗子笑着满脸的饿纹打皱,拱手道:&ldo;你不见我的名字叫狗子?我就是李少爷名下一条狗,叫我怎样就怎样。&rdo;说着,把声音低了一低道:&ldo;你若是有什么要瞒着相公的,我决计不能露出一点口风来。我若是露一点口风,让五雷劈我天灵盖。&rdo;小秋微昂着头想了一想笑道:&ldo;将来再说吧。&rdo;狗子见小秋今天特别加惠起来,也莫名其妙,但是天下没有无原无故送钱给人的道理,迟早他必定有话说出来的,自己也就只好寸步留心就是了。于是向小秋笑道:&ldo;李少爷,你只管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做的,我若不把吃辱的力气都拿出来,我不算人:&rdo;说着,手连连拍了两下胸膛。小秋笑道:&ldo;我不能一给你钱,就要你作事呀!不过将来听话一点就是。&rdo;狗子讨不着小秋的口风。他竟是比主人翁还着急,一会子进来斟开水,一会子进来扫地,一会子又进来问,要不要添两样菜吃?他每次来的时候,小秋总和他说几句闲话。到了最后一次,快天黑了,小秋实在忍耐不住,就笑问道:&ldo;大姑娘没有叫你做事吗?&rdo;狗子道:&ldo;她没有来呢。&rdo;小秋道:&ldo;哦!她没有来,这样大的姑娘,还会逃学吗?&rdo;狗子道:&ldo;她倒是很用功。从来不逃学的。&rdo;小秋道:&ldo;但不知她害了什么病?&rdo;狗子听到这里,倒有些明白了,今天他好几次向我问话,都是那欲吐又吞的样子。莫非他给钱与我,就为的是要打听大姑娘的消息。他心里如此想着。眼睛就也不断地向小秋脸上去观看形色。只见小秋脸上泛着浅红,好像有些害臊的意思。他也并不将脸色对着狗子。只把手去整理桌上堆叠的书,扶扶笔筒子里乱插着的笔,又向桌面上连吹几口灰。只看他那手脚无所措的情形,便可知道他心里很是慌乱的:狗子虽然在这学堂里做个斋夫,可是他自己说过。就是让他去做当时宰相,他也做得来。所以论他的才具,决不应当说他是个斋夫而已。他看了小秋的神色,心里已是十分明瞭了。不过人家既然是不好意思,这话就更不许说明。于是默然站了一会儿。接着道:。今天我还上街去呢,李少爷要带什么东西吗?&rdo;小秋笑着说不用。他也就走了。但是这样一来,倒添了小秋一段心事。并不是因为春华不来,心里就不受用。只是默想着,自己的行为。可有什么失于检点之处,若是让狗子都看破了,这话传入先生耳朵里去,那可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自己还是慎重一点的好。他本来想到毛三叔家里送衣服洗,兼之打听春华的消息。走到了自己的后门口,向先生家门看看,自己心里一转,这又是个现形迹的事,只好手扶了门框,闲闲地看着就不动了。
这后门口,是一片桔子林,春交二月,常绿叶的颜色,也变得格外青葱。林子外面,是三湖镇到临江府一条大道,在大道边,盖着有个风雨亭子,亭子外,三四棵垂杨柳,拖着半黄半绿的长条,掩藏了半边亭子,像图画一样。小秋赏鉴着风景,早已走出了桔子林。抬头看时,天上阴云密布,不见半点阳光。回头看姚家庄上的烟囱,冒出烟来,直伸人半空里去,和那阴云相接。在那茅屋檐下,偶然有两三棵杏花,很繁盛地开着,便更有些春天的趣味。那吹到人身上的风,并不觉得有什么凉气,可是由那柳条子中间梳了过去,便有一种清香,送到人鼻子眼里来。小秋看了景致,心想,无论如何,还是乡村比城市里好。尤其是这个地方,有这常年带绿色的桔子林,比别处更好。他只管在大路上徘徊着,只见毛三婶由对过桔子林里踅了出来,蓝布褂子外面,罩了一条青布围襟,在发髻下,塞了一球菜花。胁下夹了一卷白布,迎面走着。小秋因她是个女人,一见之下,脸先红了,没有作声。毛三婶笑道:&ldo;李少爷,你还不回去,下雨了。&rdo;小秋&ldo;哦&rdo;了一声,才觉身上打湿了几个很大的雨点,立刻掉转身躯,向林子里面走。仿佛是听到毛三婶格格地笑着呢,以为是笑自己不会躲雨,也就算了。刚进到祠堂后门,忽然肩膀上重重的被人拍了一下,大吃一惊,回头看时,是年纪最大的一位同学屈玉坚。便笑道:&ldo;你这样冒冒失失的,不怕吓掉人家魂?&rdo;玉坚笑道:&ldo;你在林子外面同毛三婶说话吗?她虽是长得干净,快三十岁了,你倒留心她?&rdo;小秋红着脸道:&ldo;你不要胡说。&rdo;玉坚笑道:&ldo;这村子里不少好的,明天我带你去看看,你是个少爷,到哪里去也不会讨厌。先生出去了,你到我屋里去谈谈。&rdo;也不问小秋同意与否,拉了小秋就走。原来这位屈少爷,父亲是个老举人,在乡下做大绅士,他用钱也较便利。学问虽不大好,喜欢弄些风月文字,因为小秋也是喜欢风月文字的,所以两个人比较说得投机。这时,玉坚将小秋拉到屋子里来,只见桌上摆了一碟去皮的花生仁,又是一壶茶。便笑道:&ldo;你倒好像是预备了请客的?&rdo;玉坚在门帘子fèng里向外张望了一下,才低声笑道:&ldo;你不是外人,我不妨实告诉你,这花生仁是出十两银子,也买不到一碟的,是一个人亲手剥的。&rdo;小秋正笑着要问原故,有两三个同学,抢了进来,玉坚向他丢了一个眼色,赶快把花生仁送到书箱里去。小秋起先还以为他是胡调的,现在看了这样子,便是真情了。当时虽不便过问,可是心里牢牢地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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