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太太两手抱了那根拐棍,立刻全身抖颤起来,望了春华道:&ldo;哎呀!了不得!那是大士显圣啦,她是赤脚的吗?&rdo;春华道:&ldo;我不大记得了。&rdo;姚老太太道:&ldo;一定是赤脚,她身边霞光万道吧?&rdo;春华心里要笑,脸上却装作愁苦的样子,皱了眉道:&ldo;我头上昏沉沉的,你倒只是问我。&rdo;
姚老太太自己点着头道:&ldo;那一定是观音大士,白衣观音大士。孩子,我说你是太聪明了,有些来历。如今看起来,恐怕你是大士面前童女转身了。这一程子,你总是病沉沉的,既不寒冷,又不烧热,我倒是奇怪着。那大士在梦里没有和你说什么吗?&rdo;
春华心里是要笑,几乎要噗嗤一下,发出声音来。但是只要一笑,那就全局皆输了。因之将满口牙齿,紧紧地对咬着,而且还哼了一声,来遮盖着,这才继续地道:&ldo;仿佛听见她说,我为什么不去看看她呢!&rdo;姚老太太将一个食指,战兢兢地点着她道:&ldo;哪!哪!哪!你总是不信菩萨,现在应该明白了。今天十八,明天十九,是她老人家的生日,你去烧烧香吧。&rdo;
春华撅了嘴道:&ldo;我不去,跟在我妈后头,走一步都不得自由自主,还不够挨骂的呢,请她替我去吧。&rdo;姚老太太道:&ldo;菩萨托梦给你,怎好让你娘去?你不愿意你娘同去,你一个人又没有出过门,让五嫂子同你去倒是好的。只是你的脾气古怪,你向来又瞧人家不起。&rdo;
春华真不料祖母的嘴,和自己的嘴一样,自己所要说的话,祖母完全都为代说了。若再要撒娇,就怕这事会弄决裂,就撅了嘴道:&ldo;好吧,就那样说吧。我再要不答应,又说我不听老人家的话了。&rdo;姚老太太见她已经答应去烧香了,且不理会她,可是两手抱了拐棍,昂头望了窗子外的天,用极低的声音向空中道:&ldo;南无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我让这孩子多买香烛,诚心诚意,明天到庙里去给你老人家拜寿。她年幼无知,一切过犯,都恕过她,阿弥陀佛。&rdo;祷告完毕,这才掉转身来,用手轻轻地在她额角上摸着道:&ldo;好了,过一会子你就会好的。&rdo;说着,口里念念有词,又出去了。
春华见妙计已就,心里头这一分痛快,自然是不用说。不多久的时候,就听到五嫂子在外面说话,只是怕她不会进房来,又怕她进房来,祖母会跟着,急得在屋子里坐一会儿,站一会儿,向房门口走两步,又退回来两步,闹个六神无主。所幸这五嫂子那分儿聪明,不在毛三婶以下,高着声音道:&ldo;我们这位大姑娘,多灾多病,我早就劝她到庙里去烧个香许个愿的了。&rdo;她一面说着,一面走了进来,恰是没有旁人。
春华站起来笑着相迎,还不曾开口呢,五嫂子就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ldo;我的大姑娘,你怎么也信起菩萨来了?&rdo;
春华笑道:&ldo;我奶奶教我去烧香,我怎好不去?&rdo;她口里说着,脸上已是眉飞色舞,接着就迎上前一步,低声道:&ldo;我闷得要死,也无非借了这个机会,出去遛遛。&rdo;五嫂子向她脸上看看,见两片脸腮上,印着两片苹果色的红晕,这不消猜得,她心里这是高兴或者含羞的时候,决不会是疑神疑鬼害怕的时候。于是拉住春华的手,同在床上坐着。笑道:&ldo;你的心事,我是晓得。从前我们当女孩子的时候,也是家里管得太严,总不让出去,只是等着庙里烧香的机会,才能够出去散一散闷。有些不容易见面的人,也就在这个时候来见面了。&rdo;
说到这里,五嫂子就向春华睃了一眼。春华正要偷看她呢,两个人四目相she,春华就不由得微微一笑,把头低了下来。五嫂子心里,很知道所以然,不过,她是个黄花闺花,而且又是相公的女儿。在她面前,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这就向她低声叹了一口气道:&ldo;不瞒你说,我小时候,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见比我矮的人,满心满意,哪不想嫁个白面书生呢?我那表兄,就是个书生,他有时到我家来,我们也不敢怎么样的说话。唉!我的父母硬作主,许配了你五哥了,心里那分难受,那还用提。其实我到你们姚家来,还是干干净净一条身子,不过在那个时候,我总觉得对我表兄不起。后来就是九月九,在九皇宫烧香,和他见了一面,我可一点坏心没有,姑娘,你信不信?&rdo;
春华听她说时,自己总是低了头听着,这时她问起来,立刻就答道:&ldo;当然。九皇会是庙里最热闹的时候,人山人海,哪里会起什么坏心呢?&rdo;五嫂子点点头,笑了。因道:&ldo;你明天去烧香,那李少爷晓得吗?&rdo;这句话,春华虽是希望她问出来的,但是当她问出来之后,又不知是何缘故,立刻热cháo上涌,将脸烧得通红。同时,她的眼睛皮也有睁不开,只管向下垂着。她坐着,胸面前的衣襟,可打了皱纹呢,她就用手去牵扯,让衣襟平直。
五嫂子见她并不见怪,索性就跟着向下说,因道:&ldo;这几天,我倒是给他常浆洗衣服,我和你通知一个信儿吧。我们几时去烧香?&rdo;春华脸上的红晕,始终没有退下去,勉强地道:&ldo;烧香总是越早越好。&rdo;五嫂子道:&ldo;好,我都晓得了。&rdo;春华几回听得她说,晓得自己心事,好像说自己偷情的事,乃是很明显的事情似的。本待向她申诉两句,可是这话要说出来的,有许多层婉转的意思,非慢慢交待不可。然而自己心里想要说出来,口里却是说不出,胸襟微挺了两挺,那话音只到嗓子眼里,却又收回去了。五嫂子将手按住她的臂膀,轻轻的拍了两下道:&ldo;你不用说,我全晓得就是了。&rdo;她又说了一句晓得,这倒叫春华无可如何。她道:&ldo;我去了,明日不到天亮,我就起来梳头,大姑娘预备好了,打发人去叫我一声,我就来了。&rdo;她说着,匆匆地向外走。春华赶着追到房门口来,连声道:&ldo;五嫂子,五嫂子。&rdo;她又回转身来,低声问道:&ldo;还有什么话吗?&rdo;春华伸手控住了她的衣袖,用牙皎了嘴唇,眼睛向她一溜微笑道:&ldo;不吧,不要对那个说吧,这多难为情,有人知道了,那还得了吗?&rdo;五嫂子低声道:&ldo;你放心,我能够胡来吗?&rdo;说完了这话,轻轻拍了春华两下肩膀,也就走了。
春华站在房门口,倒不免发了呆。老实说:今年长到十五岁多,这样的不害臊,把私人的秘密,公开给别人知道,这还是第一次。料着五嫂子对于这样重大的事,是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不过日子久了,总怕她嘴里不留神,会说了出来。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既是破了面子,愿去和小秋见见,根本就谈不到什么体面了。现在只有两条路,要顾全体面,就不用再想小秋;要想小秋,就不用再顾体面。她站在房门口,发呆了半晌,最后就是一跺脚,到底是决定烧香会情人。因为明天要早起,这晚上睡得不安适,较之昨日,自然是有过之无不及焉。
到了鸡叫二遍的时候,春华就已起来,今天是什么大姑娘的脾气都没有,自己点灯梳头,烧水洗脸,房里房外,跑个不停。这才把姚老太太婆媳吵起,帮着她料理一切。不多会儿,五嫂子径自拍门来相邀,于是吃喝了点东西,五嫂子代提了香纸篮子,二人就在颗残星的天色下,出了庄子。五嫂子抬头向天上看看,笑道:&ldo;这时候去,正好,他说了,天不亮就在大殿上等着我们。昨天晚上,他就请假回家去了。&rdo;春华跟在五嫂子后面走,也没有作声。五嫂子觉着也不可以让她太为难了,既把消息告诉了她,彼此心里明白就是了。二人说着闲话,慢慢地向前走,到了三湖街上时,天色还是混混的亮。她们进香是在正觉寺,在镇的南头,顺着河岸由北而南的走去,正要经过李小秋的家门首,五嫂子看到那竹篱笆外的木门,已经是半掩的,心里就有数了。到了正觉寺门口,早是打了灯笼拿着香把的人,纷纷地来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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