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官记（6）

后来不知道又过了几年，张牧之有个妹子来看他，被这个地主老爷一眼看上了，估倒要送到城里向黄大老爷进贡，到黄家大公馆去当丫头。

张牧之不同意。

结果被地主老爷强拉去先了，然后送进城去，在半路上就跳水自杀了。

张牧之的爸爸和这家地主老爷去打官司，那黄大老爷送了一张名片给县太爷，就叫张牧之一家落得个家破人亡。

张牧之气坏了。

他早就知道和这种人打官司是打不赢的，像他在那些唱本上看到的那样，&ldo;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rdo;他决心照他的老师傅曾经给他摆过的那样办，约了一伙长工，跟这个地主老爷干了一仗，杀了这个坏蛋。

杀了老爷又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官府来把他们抓去一个一个杀头吗？不行，他们没有别的路走了。

大家一商量，就想起张老大给他们摆过的那些绿林英雄，上山扎寨子，自立为王的故事来。

张牧之把大腿一拍：&ldo;对头，上山去！

&rdo;接着他给同伴们摇起他新近读过的一本小字石印的《水浒传》，说林冲怎么被逼上了梁山。

张牧之的结论就是：&ldo;走，我们上西山去！

&rdo;

过不多久，就传说在这个县的西山一带大山区里出现了一股&ldo;蟊贼&rdo;，&ldo;拦路抢劫，商旅裹足&rdo;。

这些消息传到县城来以后，县衙门里发的官家文书上就是这么告诉我们的。

听说他们从几个长工发展成为十几二十个人，从手无寸铁发展到弄到七八支长短枪，倒成了气候了。

在这中间，县衙门也派出地方团防队去剿捕过他们，可是从县衙门里的官家文书上又看到，说这股土匪&ldo;飘忽不定，难以捕剿&rdo;。

那就是说，把他们一根毛也没有摸到。

西山一带本来是黄大老爷称霸的地方，是他种鸦片、贩运鸦片和&ldo;放棚子&rdo;的地方，怎么能容得一股蟊贼在那里出没，打断他的财路？于是他派出自己的家养亲兵去征剿。

这些家伙倒都是会钻山的地头蛇，找到了张牧之，打了几仗，可是传出来说，这伙&ldo;蟊贼&rdo;十分灵活，不但没打垮，反倒给他们缴去几支枪。

他们还趁势吃掉了黄大老爷放出去的几个小&ldo;棚子&rdo;，把几支快枪也弄去了。

什么叫&ldo;放棚子&rdo;？这里要解释一下。

像黄大老爷这样当权的地主，总还嫌用合法的地租、高利贷和多如牛毛的捐税盘剥老百姓太斯文了，便把自己的武装，三个五个，十个八个，偷偷地放进山里去，拦路抢劫行人，私种私运鸦片烟，拉土老财的&ldo;肥猪&rdo;，绑架勒索，不然就&ldo;撕票&rdo;，这样来加速自己财富的积累。

派人出去干这种勾当就叫做&ldo;放棚子&rdo;。

张牧之他们最恨这种&ldo;棚子&rdo;了。

他们采取突然袭击的办法，吃掉黄大老爷几个小&ldo;棚子&rdo;，拿了他们的好枪，收了他们的&ldo;肥猪票&rdo;。

黄大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放出话去，不把这股蟊贼斩尽杀绝，誓不罢休。

张牧之也发了誓，这一辈子就是要专和黄大老爷做对。

也带了话进城，有朝一日，他们杀进县城，拿到黄大老爷，要把他砍成八大块。

这样活动了几年，张牧之成了气候，有了二三十个人，二十来条枪，而且颇有一些钱了，出没在几个县交界的西山一带，立了寨子，打起仗来附近的老百姓也可以一呼百应了。

他们已经从&ldo;蟊贼&rdo;上升为官家头痛的&ldo;土匪&rdo;。

黄大老爷晓得这是大祸害，派出家兵去过好多次，&ldo;摸夜螺蛳&rdo;，夜间远程奔袭的办法也搞过，装成土匪想和张麻子&ldo;打平伙&rdo;趁势吃掉他的诡计也使过。

张麻子就是滑得很，不吃他那一套，反倒是本地老百姓先给他通了消息，他将计就计，把黄大老爷派进来的人吃了，打得他们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

官家也浩浩荡荡地派大兵去剿了几回，更是毫无结果。

官家的文书上说，那一带老百姓都&ldo;通匪&rdo;，匪民一家，难以区分。

你去剿，都是民；你走了，都是匪，莫奈何。

张麻子的名气大起来，县衙门贴出告示，悬赏缉拿张麻子的头，而且他的头的价值随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抬高，由五百元到一千元，后来抬到三千元了。